摘要:蛇对中国古人的生活有很大的影响,在早期的小说中有很多有关蛇的记载,《搜神记》就是一部比较重要的著作。本文对《搜神记》的31则蛇故事进行了考察,从人蛇斗、凶吉征兆、龙蛇缘三个方面分析蛇对古人生活的影响,并挖掘其深厚的文化内涵。
关键词:《搜神记》 蛇 意象
甲骨文中的蛇的本字是“它”,形似蛇。《说文解字》中是这样解释的:“它,虫也。从虫而长,象冤曲垂尾形。上古草居患它,故相问无它乎。”远古人民对蛇的恐惧是可见的,相互间问候的方式也很独特:“没有蛇吗?”这在今天的人们听起来似乎很可笑,却正是原始初民对蛇的恐惧心理现象的反映。
作为一种文学意象,蛇出现于文学作品,《诗经》中早见,如《小雅・斯干》中“维虺维蛇,女子之祥”,将梦中出现虺蛇作为生女的吉兆。《楚辞》中也有蛇的踪影,如屈原《天问》曾发出“雄虺九首,倏忽焉在”以及“一蛇吞象,厥大何如”等问语。“巴蛇吞象”的传说在《山海经》中也有记载。此外,晋人郭璞写过《长蛇赞》、《飞蛇赞》、《巴蛇赞》与《蟒蛇赞》等文学作品,如《巴蛇赞》一诗云:象实巨兽,有蛇吞之。越出其骨,三年为期。厥大何如,屈生是疑。而“灵蛇之珠”这个成语的出现则与晋人傅玄的《灵蛇铭》有关,“嘉兹灵蛇,断而能续。飞不须翼,行不假足。上腾云霄,下游山岳。逢此明珠,预身龙族。”其中,《小雅・斯干》、《天问》并不是专门写蛇的;《山海经》中写了关于蛇的传说,但文学性不是很强;晋人郭璞与傅玄的诗作是专门写蛇的作品,有一定的文学性。
《搜神记》是我国文学史上的名著,它开创了中国古代以神狐鬼怪为题材的志怪小说的先河,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值得注意的是,书中对蛇的记载也很多,并且颇有意味,无论是知恩图报的蛇郎故事,还是多情幻化的蛇女故事,抑或是富有谶纬意味的蛇现故事,都凝聚了人们的思考与愿望。
事实上,无论在什么样的文学作品中,蛇意象的出现,不仅与当时人的生活环境有直接的关系,并且在某种程度上折射出了人们对蛇的态度:或恶心、或恐惧、或好奇、或崇拜。这些矛盾的态度在《搜神记》中都是显而易见的,具体表现为人们在故事中对蛇的妖魔化、人性化、神幻化。正如李传江先生在《试析<搜神记>中的蛇文化》一文中所指出的:《搜神记》中有关蛇的记载中,神性、人性的占多数,这与原始的图腾崇拜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。闻一多在《伏羲考》中将图腾的演变发展分为三个阶段:人的拟兽化、兽的拟人化、全人型。而《搜神记》中的蛇的神性、人性、本性这三方面恰好对应了这三个阶段。无论是人性、神性还是本性的蛇,都是早期人民对蛇的态度的反映。蛇作为古代人民的神话母题之一,仍然不断发展着,但总的趋势仍是人性化、神性化的占多数。
《搜神记》中出现“蛇”字的地方有74处,关于蛇的短文31则。其中,卷十二中五气变化论一则只是提到“千岁之蛇,断而复续”的特点,并没有专门写蛇。分析这些短文中蛇意象的特点,笔者发现有三个质点:其一,人蛇斗;其二,吉凶征兆;其三,龙蛇缘。
一、人蛇斗
人与自然的关系是很微妙的,既有威胁与被威胁,征服与被征服的对立关系,又有双赢互利、和睦相处的依存关系。同样,人与蛇也是如此。人在与蛇长期的相处斗争中,既有与蛇共处互惠互利的时候,相应地也有受到来自蛇的残酷攻击而遭受灾难或反击取胜的时候。比如《搜神记》中卷十九隋侯珠一则写隋侯救蛇,蛇衔明珠以报,故事中赋予蛇以人性,使其知恩图报,类似的蛇报恩还有卷十四窦氏蛇、金龙池。写人与蛇和谐相处的故事比较少,人蛇斗的多一些。
《搜神记》中写人蛇斗的故事有13则,分别是寿光侯劾鬼、鞠道龙说黄公事、郭璞筮病、华佗治疮、华佗医喉病、羽衣人、蛇入人脑、李寄斩蛇、司徒府大蛇、扬州二蛇翁、华隆家犬、华亭大蛇、邛都陷落。其中,李寄斩蛇、华亭大蛇、邛都陷落比较典型。关于李寄斩蛇的描写非常细致:
东越闽中,有庸岭,高数十里,其西北隙中,有大蛇,长七八丈大十余围,土俗常惧。东治都尉及属城长吏,多有死者。祭以牛羊,故不得福,或与人梦,或下谕巫祝,欲得啖童女年十二三者。都尉令长并共患之,然气厉不息,共请求人家生婢子,兼有罪家女养之,至八月朝,祭送蛇穴口,蛇出吞啮之。累年如此,已用九女。尔时预复募索,未得其女。将乐县李诞家有六女。无男,其小女名寄,应募欲行。……寄自潜行,不可禁止。寄乃告请好剑及咋蛇犬,至八月朝,便诣庙中坐,怀剑,将犬,先将数石米?,用蜜(麦少)灌之,以置穴口,蛇便出。头大如铮 目如二尺镜,闻瓷香气,先啖食之。寄便放犬,犬就啮咋,寄从后研得数创,疮痛急,蛇因踊出,至庭而死。寄入视穴,得其九女髑髅,悉举出,咤言曰:“汝曹怯弱,为蛇所食,甚可哀愍。”于是寄女缓步而归……
李寄是一个少年女英雄的形象,巾帼不让须眉,故事中通过写她为民请命并成功斩蛇的过程,歌颂了她大无畏坚强意志和勇敢机智的战斗精神。在中国的文化传统中,写女孩儿的气魄的故事并不少,我们耳熟能详的有花木兰替父从军、缇萦上书救父。至于华亭大蛇三年报仇的行径,则与人类“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”的思想如出一辙,邛都陷落写官吏不分青红皂白,草菅人命,引起蛇报仇。这两则故事是从人性的角度出发,思考人与蛇在相处过程中斗争存在的原因。
分析《搜神记》中关于人与蛇关系的记载,我们不难发现人蛇斗是占主要成分的,即蛇意象的第一个质点“人蛇斗”。此外,人类对蛇的生活习性是有一定的了解:蛇是穴居的冷血动物、蛇胆可以入药,如《搜神记》中写颜含寻蛇胆。
二、吉凶征兆
魏晋时期,不仅是一个人性自觉的时代,还是一个谶纬横行的时代。在那个天下纷乱的时代,人们认为上天对于人间的灾祸是会有预示的,将那些怪异的蛇的突然出现作为一种变化的预兆,往往预示着某种凶吉。因此蛇在巫术中占有相当分量,成为了避邪攘灾的权威者。《搜神记》中关于蛇的吉凶征兆短文有10则,分别是管辂筮王基、蛇斗国门、九蛇绕柱、龙蛇邑斗、蛇斗庙下、德阳殿蛇、草作人状、临淄大蛇入祠、大蛇居神祠空树、冯绲绶笥有蛇等。
晋明帝太宁初,武昌有大蛇,常居故神祠空树中,每出头从人受食。京房易传曰:“蛇见于邑,不出三年,有大兵,国有大忧。”寻有王敦之逆。(《大蛇居神祠空树》)
车骑将军巴郡冯绲,字鸿卿,初为议郎,发绶笥,有二赤蛇,可长二尺,分南北走。大用忧怖。许季山孙宪,字宁方,得其先人秘要,绲请使卜。云:“此吉祥也。君后三岁,当为边将,东北四五里,官以东为名。”后五年,从大将军南征,居无何,拜尚书郎,辽东太守,南征将军。(《冯绲绶笥》)
以上两则故事都有蛇的异常出现(或异常行为),占卜以为有凶吉之兆,后来果然一一应验,可见古人是非常迷信的,他们很多都是有神论者,认为很多事情的出现都是上天的安排,很多事情的发生都是命中注定的。加上当时社会的黑暗,佛教的盛行,中庸思想的影响,人们对生活多采取一种逆来顺受的态度,即使对现实有很多不满,但都没有那个勇气去改变,总是一味妥协,再编造出一个让自己心安理得的理由(故事),转嫁矛盾,寻得心理平衡。
三、龙蛇缘
在与蛇斗争的原始年代,蛇成为人们心中恐惧的物,也由于对蛇的畏惧,使初民们以为蛇是一种神灵的附体。随着人们认识的提高以及生产力水平的提高,人们对于蛇也有了进一步的认识,但是作为一种有着图腾传统的“神”,蛇身上仍然有着一种神性。
在中国传统文化中。从开天辟地的盘古到创始人类的女娲氏,从共工、伏曦到黄帝、炎帝,这些具有至高无上权力并主宰人类命运的统治者都是人面蛇身,都是蛇神。据《楚辞天问》载“女娲有体,孰制匠之?”王逸注为“女娲人头蛇身,一日七十七化”,《拾遗记》卷二又载“蛇身之深,即羲皇也”。相传伏羲是蛇的后裔,是其母与蛇所生的孩子;据《山海经・海内经》的记载上古时人们还把五帝之首的黄帝轩辕氏认为是象征云气的“四蛇相绕”等。因而蛇在中国古代传说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意象――权力,后来保留下来的故事也始终无法脱离其影子。诸如此类关于蛇的图腾描述非常之多,说明上古时期蛇就被人们尊崇为始祖而崇拜。对于蛇的图腾崇拜在其它文献中也有记载。由此,以蛇为主体的图腾神话发展到龙以后,这种象征更为明显。这种象征在占卜问卦的过程中往往以吉凶征兆的形式出现,并且以“蛇化为龙,不变其文”的定义使蛇与龙产生了关系。于是,人们开始崇拜龙、盛行蛇。
《搜神记》记载的几次蛇现都与国家大事有关。临淄大蛇入祠一则中蛇入于“景王祠中,不见”,此处蛇有帝王之意,是皇帝的象征;冯绲绶笥有蛇一则中冯见二赤蛇而连连升官,这里蛇象征着富贵、吉祥,象征着王权;其它几则也都印证着不同的国事。在中国古代,类似的事还有,如齐恒公见“委蛇”而成为霸主等所有这些蛇都意味着权力、财富、国家、王者等含义。后世历代帝王也无不以龙蛇的种属自比,所谓“高帝子孙尽隆准,龙种自与常人殊”(杜甫《哀王孙》),“不同的王朝在这方面的区别不过是龙体颜色的相异而已,秦统治者是白帝子(白蛇),汉统治者是赤帝子(赤蛇),所以一律统称为金龙天子(黄蛇)”。
从蛇的象征意义来看,出中国蛇文化祥瑞的观念始于先民们对蛇的恐惧和崇拜,从最初的蛇神、始祖的神化和尊贵,逐步发展成为蛇变龙,真命天子的身份、权势、地位和吉祥的象征,并在民间民俗中广为流传。蛇的灵瑞、吉祥、神性,传达着人们对始祖、神灵的敬仰,表达了人们对美好、平安、幸福、富足生活的祈盼。
综上所述,我们可以从《搜神记》的蛇意象中感受远古神秘的民族文化背景,也可以探讨早期人民矛盾的文化心理。
参考文献:
[干宝]著。《搜神记》。中华书局.1979
[方韬]整理。《山海经》。中华书局.2009
[李传江]。《试析<搜神记>中的蛇文化》盐城师范学院学报.2004-03-24